王鲁炎:透明的遮蔽
继2017年的“对应的非对应性”个展之后,王鲁炎在北京公社的第二次展览“弯曲的折叠空间”近日开幕。展览呈现出艺术家一如既往的逻辑悖论思考。与此前不同的是新作更为轻巧,加入了透明与空间折叠两重语境。数字、线条、形状、图像在透明胶片上,通过弯曲和折叠,平面的符号开始变形,最终脱离了原本图像的一目了然,形成了新的图示与形体。每一个折叠变形,承前启后又都自成一体,诱使观众“脑补”它的起承转合。
“王鲁炎:弯曲的折叠空间”北京公社展览现场
循着王鲁炎的视觉叙事,观众能感受到事物之间存在着多重逻辑,表象的背后是空间的扭曲和折叠形成的重重幻影。三维和二维之间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每一种可能性逻辑上又都是自洽的。王鲁炎的作品正是用视觉图像演绎了维度变化赋予事物的复杂性和不可知性。在我看来,他的这几组作品就是对这个存在世界的象征。数字暗指纯粹的理念,线条和形状如同抽象理性建构的世界,图像或许就是感知所及的表象世界。而弯曲和折叠就成为了我们所知的障碍。富有哲理性思考的深刻体验,往往通过简单而轻巧的形式呈现出来,才更显高级。王鲁炎显然深谙此道,他从不宣泄情感,从不炫耀技巧,也从不夸张观念,表达思考的方式就是用通俗易懂的形式和简洁明了的形象符号,建构起他冷峻、客观、理性、思辨的语言系统。
《被二维空间和折叠空间不同显现的无射击目标者》
2020年14×34cm 透明胶片、记号笔
《被二维空间和折叠空间不同显现的自画像》
2020年 18×14cm 透明胶片、记号笔
透明和遮蔽是具有隐喻性的矛盾关系。正因为透明的材料,折叠后的形才被贯穿,以致人们分辨不出此在与彼岸。正与反在文字上或许还能分辨,在图像上却很难区分。古代的石碑背面的文字通常反刻,意为专给死去的人识读的碑文。既是与现实世界划清界限,同时也是象征此岸与彼岸的不可交融。不过试想如果碑是透明的,从正面看过去,正面的碑文和背面的碑文就都变成了可识读的文字,重叠于视觉平面之上了。这样的透明恰恰不是洞悉,反倒成了混淆视听的模糊。因此,遮蔽与不可见才是我们了解事物关系的前提。从这个角度上看,王鲁炎的艺术是对思想的高度提纯,但绝不是观念的注脚。他的雕塑装置和绘画自己独立的视觉语言逻辑,不管是《行走者》还是《被锯的锯?》或是《w自行车》,那种荒诞感就隐藏在看似真实可感的具体事物之中。一方面,物体是可度量的,另一方面,物体是在与其他物体的关系中才得以确立自身的。王鲁炎始终对此表示一种怀疑。他用精准的刻度度量物体去质疑它的真实性,用事物间关系的不确定性去质疑它的可感知性。逻辑悖论如同理性思考屏障的一道裂缝,渗透着真理的禅机。它瓦解了这个世界一切依理性建立的同一性,给不可知的神秘世界留下了些许自相矛盾的戏谑。
《被二维空间和折叠空间不同显现的交流者》
2020年 12×31cm 透明胶片、记号笔
探讨事物之间的关系,听起来是一个科学或哲学话题。艺术家在用图像或视觉表达这些观念时,很多时候是游离于问题本身的,且远不如哲科思维下的逻辑表述深刻清晰。但这也正是艺术的魅力所在。如果说一把锋利的刀,其目的在于斩断一切的工具性,那木头做的钝刀在切割时的种种不快,就如艺术想表现客观真理时遭遇的种种龃龉。画面越是客观、精确、严谨就越是凸显其荒谬。我们也就不难理解王鲁炎的绘画为什么几乎没有任何绘画性也没有个人的表现性。尤其在本次展上的作品,艺术家甚至对于展览空间的干预都在有意的回避。王鲁炎对于空间的解析和摆布是极富创造力的。他在鸭绿江美术馆的个展就可见一斑。而他对材料的把控也是极富敏锐性的。从他上次“对应的非对应性”的展览上,就不难感受到。不过对他来说,这些都不是目的,用艺术物化他的思考轨迹,激发人们对事物认知悖论的快感,或许才是他感兴趣的。《被折叠空间弯曲的站立者—2号》 2020年 透明胶片、记号笔 16x12cm王鲁炎的作品有一种直率的简单和深刻的思辨。一个简单的人物形象符号,剔除了一切多余的个性特征,在不同的空间呈现出丰富多样的语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王鲁炎更像是一个研究型的艺术家,展现的作品就像是他的考据论文,语言严谨,论证充分。如果以诗歌和散文的眼光去看,似乎少了些文采。但正是这种对语言的极强克制和对表达的精准把控,使得他作品中的精神力量和思想性更为饱满。